未被焚毁的古籍、名家名作,虽然收进《四库全书》,但许多却经过《四库》编纂者大肆删改、剜除和抽换。诚如鲁迅先生所说:“清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因为他们变乱旧式,删改原文。”(《且介亭杂文·病后杂谈之余》)。例如,岳飞“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名句中的“胡虏”、“匈奴”被认为犯忌,于是就改为“壮志饥餐飞食肉,笑谈欲洒盈腔血”,多么别扭!张孝祥名作《六州歌头·长淮望断》,描写金人占领长淮之后的惨状曰:“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膻腥”犯忌,被改作“凋零”。陈亮《水调歌头·不见南师久》词云:“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耻臣戎”——耻于向戎狄称臣,大犯禁忌,被改作“挽雕弓”。辛弃疾《永遇乐·千古江山》中的“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寄奴”是刘宋开国皇帝刘裕的小名,做惯了奴才的《四库》馆臣感到用小名称呼帝王是“大不敬”,遂改为“宋主”这样的敬称,这是多么自觉的奴才态度!可惜此处的格律应作“仄平”,而“宋主”二字连“仄”,竟不合律!
  
满清统治者篡改历史,矫饰本朝,害怕人民议论,因而极力压制言论自由,其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是统治者的自卑心理作祟。作为从关外入主中原的满清统治者,从康熙到乾隆三代君主都深知满族的文明程度比不上汉族。这种文化落后者的现实处境,使统治者心里隐隐然总有一种自卑感。他们入主中原之前,一直被中原视为“胡”、“戎”、“夷”、“狄”;向明王朝纳贡称臣的历史也使清朝统治者莫名地心虚、自卑和恼怒。即使尊为皇帝,也害怕臣民腹诽谤议,讥讪朝纲,不得不对触忤本朝的言论大加禁绝。一般说来,统治者内心如果存有某种罪恶感和自卑感时,就会神经过敏,认为别人的只言片语都是故意针对他的,于是恼羞成怒,伺机报复。朱元璋自卑于做过和尚,难怪看见“殊”、“光”、“亮”等字也要杀人;满清统治者自卑于出身“夷狄”,所以容不得人说“胡儿”、“楼兰”等字眼,到乾隆时更发展到病态的猜忌和恐惧,所以连犯忌的疯子也要逮捕问斩。
  
二是禁绝异端以巩固其统治。专制政治的性质不允许言论自由和与统治者不一致的思想存在。所以历代统治者普遍采取消灭异端学说、灌输正统思想的文化专制政策,以利于专制统治。“子产不毁乡校”成为数千年间统治者仅有的一桩“开明”佳话,更多的则是文化专制的极端做法。秦始皇“焚书”、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不必说。明清时代,文网更严。朱元璋多次昭示士人,必须“一宗朱子之书”,“非濂洛关闽之学不讲”,(陈鼎《东林列传》卷二)又规定科举考试一律以程朱注释为标准答案,凡“言不合朱子,率鸣鼓而攻之”,(何乔远《名山藏·儒林记》)程朱理学被推上至尊地位,成为钳制思想的利器。清代统治者更是不遗余力地推行文化专制,禁止学者创立书院、纠众结社,民间书商只许翻印朝廷规定的科举书籍,违者从重治罪。一切诗文着述和思想言论,不论有意无意,只要犯了禁忌,必兴文字大狱,往往一案株连数百人。凡“离经叛道、颠倒是非者,掊击必严;怀诈挟私、荧惑视听者,屏斥必力”。(《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凡例》)乾嘉时期的学者王芑孙说:“自朝廷开四库全书馆,天下秘书稍稍出见,而书禁亦严,告讦频起,士民葸慎,凡天文、地理、言兵、言数之书,有一于家,唯恐召祸,无问禁与不禁,往往拉杂摧烧之。”(王芑孙《惕甫未定稿》卷3,《洴澼百金方》序)在文字狱和禁书造成的恐怖气氛下,藏书就等于掉脑袋!
  
正当乾隆皇帝实行文化专制和思想禁锢、大兴文字狱、禁毁图书的时候,西方世界正日新月异,飞速发展!当时恰值工业革命时期,出现一系列技术发明和创造。例如,1733年,英国机械师约翰凯伊发明了飞梭,大大加快了织布速度;1764年,纺织工哈格理夫斯发明了珍妮纺纱机;1769年,瓦特发明了蒸汽机,十五年后又制成了改良蒸汽机,为工业时代提供了强大的动力。
  
政治文明方面,早在1215年,英国就颁布《大宪章》,君权受到法律限制,民权有了法律保障。1689年,英国进一步确立了《权利法案》,结束了专制政治,代之以民主政治;1748年,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创立了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学说,并与卢梭等人提出“天赋人权”说;1776年7月4日,美国通过《独立宣言》,脱离英国统治而建国,实行三权分立和总统选举制,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没有帝王而由人民选举元首的国家;1789年,华盛顿就任美国第一任总统,每届任期四年,第二届任满后,华盛顿主动让位,不再连任,以后形成惯例;同年,法国爆发大革命,发表《人权宣言》,两年后,美国通过《人权法案》。这些光辉文献,充分体现了“天赋人权”的学说。而中国封建社会,专制制度极端残酷,所缺少的正是起码的人权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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