嫖娼案通告中的自然语言歧义手法讲解

雷洋一事，除对案发现场所有摄录设备均损坏作了吐槽以外，我就没公开发什么评论。因为看了雷的朋友圈截图，每篇都是满满的正能量。我很反感，觉得冒风险为他写长篇不值。本文瞎扯些舆论上的小技巧吧。

我和朋友们昨天讨论这事。我说：警方叙事有前后矛盾，记得之前他们说，执法记录仪在车内被雷洋反抗时打落摔坏。后来网友质疑说执法记录仪比较扛摔，打不坏，他们就改口称执法记录仪没开，是手机拍摄的，手机被雷洋打落摔坏。

朋友反驳我：你记错了。警方从来没说执法记录仪被打落摔坏。

啊？我记得网民们都这么说啊？难道大家全搞错了？我回头查公告。果然都搞错了。警方公告原话是：“将民警所持视频拍摄设备打落摔坏”。用词是“视频拍摄设备”，是我们自己理解成“执法记录仪”了。手机也可以是“视频拍摄设备”嘛。

联想到之前也有几个误解。比如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雷洋是在车辆行驶时跳车受伤，环球还专门就这点发文洗地。但看完第二份公告，大家才知道原来跳车时车子是停着的，雷洋未因跳车受伤。

新闻上说，警方拿出了嫖娼的人证和视频，我还以为真有什么视频，最后发现是人证说话的视频，那就是人证，不是视频，好嘛。

警方通告称，8点多接到群众举报足疗店有嫖娼行为，还以为雷洋是8点多去的，家属撒谎，但现在从路上摄像头证据看，确实是9点刚过出门，在最后拐角处摄像头拍到是9点4分多，算下剩余路程，大概是9点6分到9点7分左右来到店门口。9点14分到16分出来被抓。

以上种种，网民都浪费了大量时间精力作了无效讨论，是大家集体看错了？不是，是被言语有意误导。或者警方明明知道，却因为对自己不利（比如涉嫌嫖娼的时间才10分钟不到，实在太短，可能性被大大削弱了）而故意隐瞒不说。

如果你的公告是为了让大家弄清楚事情，就不该玩这些小手段。如果公告本身就是为了误导公众或者分化公众，那我无话可说。这是小聪明，利用“自然语言歧义”是可以误导。读者搞错也抓不到把柄，其实消耗的是公告发布者的公信力。你有没有诚意，大家感受得到。

我就在这里对两份公告里类似的问题举几个具体例子，并做些猜测（是猜测就很可能会错，但既然干意见领袖这行，就不怕被打脸）：

1.第一份公告里说，20点许，接到群众举报足疗店……抓获卖淫嫖娼人员6名。

从目前所有信息看，20点许是蹲守钓鱼，雷洋在9点6分到7分左右入店，并于14到16分出来被抓。全程总计7到10分钟。且只抓了他一个人。雷猝死后才抓了店里五人。不说“从足疗店走出”能否成为执法前提。抓五个人的举动是不是想把可能的证人全都控制住？是不是为了解释在这短短7-10分钟里如何完成付钱-嫖娼行为？被当事一方控制的证人还有多少信誉？

2.警方采访中说，在店内避孕套上检出当事人DNA。

这里有歧义，头发也可以检出DNA，皮肤也可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应当说明。

3.第二份公告里说，警方发现雷某从足疗店离开，于是立刻“亮明身份”对其盘查。

“亮明身份”是指控雷洋试图拘捕的重要条件，但这里有歧义。警方是三个便衣执法，两辆车子全部没有标志。黑夜里三个便衣跑出来把人往一辆没有标志上的车上拽，雷洋认为他们是假警察，逃跑喊救命，有合理性，不能说是拒捕。所以要亮明身份。我们正常的理解是，“亮明身份”应指出示警察证。但这个词也可以解释为“口头说我是警察”，“自称是警察”。所以希望写明白，到底出示了证件没有？如果是几个便衣自称是警察来盘问、抓人，那不能说是拒捕。

从目击者证言视频看，旁观者与雷洋观感相同，均怀疑执法者不是警察，所以打了110。据目击者称，在旁观者纷纷打110的情况下，执法便衣的证明方式是拿走旁观者的报警手机与110接线员口头通话说明，并未出示证件。我怀疑他们不是正式警察，因为不是警察，所以也根本就没有配备什么执法记录仪。我希望知道的是，这三个便衣的名字能否公布？他们到底是不是正式警察？

很多人喜欢和我谈美国，说美国也有少许执法纠纷出人命时，摄像头未能拍到现场的情况，比如布朗案。没错，摄像头是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偶尔没拍到，但美国从来没有说警方执法纠纷出人命后，媒体和公众居然不知道执法者名字这种事情。我想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公布警察的名字？

4.第二份公告里说，警方手持的视频拍摄设备（后来说是手机）被打落摔坏。

“摔坏”又是个歧义词。手机屏幕摔裂了也是摔坏，手机壳缺了个角也是摔坏。大家想知道的是，到底执法视频还有没有？如果视频没了，请直接说视频没了，如果视频还有，就说还有。大家不关心你手机到底坏不坏，关心的是视频，有的话希望全程披露到摔坏的那一刻。别摔到最后又精心剪辑出一个视频来。

这件事关键点就两处，一是“雷洋从足疗店走出”的场景，二是雷洋在第一辆车里的10分钟到底遭遇了什么（目击者称逃出后第二次押上车时人看上去已经不行了，而车外执法时并未发现问题，所以车内发生了什么很重要）。如果都没视频，那你不能怪大家多想。

因为时间有限，只能说这些。最后简单解释下对警方的信任问题。有人说你不信警察以后别打110啊。这个说法逻辑上有问题。比如A和B发生纠纷，警察来处理，此时大家一般都信任警察，但这不是因为警察天然道德比普通人高，而是因为警方是履行社会职能的第三方，不涉及利益纠葛。但此案是个人命案子，警方是当事方，是犯罪嫌疑人啊。大家表示怀疑当然是正常的。这并不因为他们是警察这个身份，而是因为他们在事件中的角色。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6fc0caa0102wh5w.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