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下午,华西医院前院长石应康先生从二十楼的寓所跳楼死亡,消息迅速扩散。他竟采取了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尚处盛年的生命。骤闻他的死亡方式,我略有吃惊,继而唏嘘、理解;不过,对他自杀的原因,并不吃惊。
我吃惊的原因是,问题这么严重,严重到比从二十楼跳下去更可怕、更难以面对吗;唏嘘,则既有对生命的同情,也有因果不虚的感慨。
新闻报道说,巡视组正在华西医院,华西医院也正在接受审计,结果可能很快出来。近年,因为害怕巡视、审计而自杀而跳楼自杀的官员不少,就在石应康跳楼自杀的次日,湖北省财政厅的一位退休官员也在湖北省委巡视组在该厅巡视过程中,也选择了跳楼自尽。
舆论几乎普遍认为,巡视期间自杀的官员都是由于恐惧贪腐渎职问题被发现,而哪怕死亡致调查终止、不被法律追究,但在人心、公论中几乎都被视为事实上的贪污腐败分子。
不过,与很多畏罪自杀的官员不同,石应康先生的自杀,舆论反应相当分化,既有心虚说,也有心凉说。
持心虚说的人几乎都是不认识石先生的人,他们的判断基于他们对官员群体的普遍认知,即几乎无官不贪、几乎无官不利用职权损公肥私、搞利益输送。舆论普遍认为能够逃出这个判断的官员比例大概不是很高。
持心凉说的人中多是石先生的同事、部下、学生、朋友。他们赞美石院长为华西医院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回忆与他交往的幸福瞬间,表达对他自杀的同情,大多数人不明说但隐含的前见框架是,巡视华西、审计华西说明石的老板,即他所在组织是卸磨杀驴,也有人明确表示,他的确有“鸡毛蒜皮”的问题。
笔者认为,在石应康的案例中,心虚说、心凉说并不互相取消,不同的结论乃是因为论者所站的立场不同、视角不同、看到的情况大相径庭,同时,各自秉持了不同的价值观、评判标准。
心虚说无法否认石应康支持者的个人感情,心凉说无法否认心虚论者对石先生贪腐的推断,无论是石的支持者还是家属,都没有直接否认,石夫人及一些支持者还公开承认,石不是完人、履职过程中行为确有瑕疵。
就在着名的、劳苦功高、被“粉丝”称为英雄,而且有人说是成都地区这些年“唯一一个立得住的英雄”石应康自杀之前几天,发生了雷洋案。雷洋是一个普通雇员,他不着名,对社会也没有多大的苦劳功劳,可是,他的死引起了全国范围内无数与他素不相识的人的关心、愤怒,他的校友为他发言,他的母校为他发声,一致要求调查雷洋死于手中的昌平警方与雷洋死亡的关系。可是,“理想主义”的、“英雄的”、劳苦功高的、“无私的”、“为祖国医疗事业放弃外国”、死得比雷洋更加惨烈的石应康,无论家人、支持者,还是他服务几十年的机构、他纵横捭阖给他以行业超级明星待遇几十年的医疗卫生系统、行业、学科,竟然没有人要求为他正名、调查他的死因、追究导致他死亡的人的责任。
两相比较,耐人寻味。
如果石应康真地是支持者说的那么好,生得高贵,死得冤枉,那么,笔者不免认为,写些煽情的文字、啼哭、责制度社会不公、在葬礼上下跪,都是太懦弱的表现,他们应该为石先生要求公道和正义,尤其石先生的支持者还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话语权、有足够表达能力的人。
也许他们并不那么相信石的清廉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也许他们也不如石先生自己了解自己问题的严重程度?有人说石先生怀璧其罪,也许石先生本人最知道他怀着的是璧还是别的什么。他们的视野局限于与石先生的个人情感,囿于华西这个封闭的圈子。而持心虚说的那些人,没有这样的局限和封闭。他们是把华西医院和石先生放在中国医疗乱象、主流的中国官员行为和道德水平视野下,做出的判断。
笔者本人生活在华西医院所在地的四川成都,有医院及医疗卫生主管部门、医药行业从业经历,是病人、病人家属,在各级医院都有从业的亲友,也没少陪同亲友跑医院,对四川医疗界的生态及与石先生同代的一些医疗界玩家有观察,就是同石先生本人,也有过交道,十多年前,在他当着周永康保健医生、如日中天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张狂与忘形,并亲自提醒过他约束自身行为。这么多年,虽然传闻不断,但看他每每逢凶化吉,像很多成都人一样,只能感叹“咋个还没遭起喃?”、“关系太硬了!”所以,看到他自杀的消息,我不吃惊。
在我的朋友圈中,石先生的学生、同事、朋友都有,他们都表达了对石先生自杀的同情、叹惋。他们都是真诚、善良的人。在周围舆论对石先生一片赞美、同情的情况下,一位知道我的文章对石先生有审视的朋友要我做好挨石先生粉丝板砖的准备。我没有这个担心。扪心自问,我对石先生不怀私仇。实际上,我对他也有同情,虽然理由和他的支持者们不一样。我的同情是如是接纳一个人的那种同情,而没有预设一个人是完人——在我,除了上帝,没有人是完人;我的同情,是对一个如此逝去的生命的同情,是对一个落俗的、陷于我执和贪念的医生的同情,是对普遍人性缺陷的同情。
以我对圈中朋友们的了解,他们都是有觉悟、明白事理的人,也都懂得“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他们容得下我的不同声音。我相信他们有勇气跳出情绪的局限,采取更宽广的视野,而且,我会希望,哪怕我说出了与他们知道的石先生不同的、另一个侧面的石先生,他们也会分得清人和行为。他们不妨继续热爱石先生。
心凉说首先出自石先生的女儿:“他心凉了,厌了,想走了”。石应康,心凉、厌了、想走了?怎么会呢?他贵为华西医院院长二十年之久,是教授、博导、着名医生,头衔、荣誉一张名片估计都印不下,退休后,还做起了医联众惠医疗科技有限公司的老板,走上了互联网+时代下的创业之路,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大干一场,这不像是一个心凉了、厌了的人啊?他集崇高的官、学、商、社会地位、经济地位于一身,说他是这个时代赢家通吃的典型、是既得利益在医疗界的代表,大概不会有多大的异议吧?
他女儿认为他的死是“社会的悲哀,制度的悲哀”。不知道受到制度巨大恩惠的石先生的女儿是在何种意义上责怪社会和制度?她是说制度不该如此纵容她的父亲,给他在华西医院为所欲为的权力吗?“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石应康似乎没有逃脱这个规律。如果石副教授是在这个意义上批评制度和社会,我想我,包括很多人,都是会同意的。这也是超越的立场和对社会与制度有意义、有价值的反思。
读石先生朋友、学生、同事怀念他的文章,感觉得到他们对石先生浓厚的个人感情,有人直言不讳对石先生的崇拜。坦率地说,我对这类感情相当地疏离、讶异。这种感情折射出的作者与石先生之间的偶像-崇拜者关系是如此的前现代,类似皇帝-臣下、恩主-恩赐对象的关系,而缺少现代人与人关系中的人格平等。看到一群医生在他葬礼上齐普普跪下去,我看到了石先生悲剧的群众基础。我觉得,他周围没有在人格上站起来的人们把他给宠坏了。
有一位称石先生为“人生导师”的医生如此忘情地写道,“对华西而言,他是舵手,是旗帜,是华西传奇的缔造者,石应康本身也成了一个传奇,一个神话。没有石应康,华西至少不会是今日之华西。”——我看得瞪大了眼睛。作者是把石先生类比为华西医院国的毛泽东吗?那意思是说离开石应康的华西医院国的地球就不转了,大船就要迷失航向、就要沉没吗?看到有人因为石院长记得自己的名字而感激涕零,有人因为石院长肯同她开个玩笑而受宠若惊,石还真有当年毛的气场呢。
无独有偶,《华西坝,一声惨烈的钟声》的作者就把石先生自杀与文革相联系,也有人把他的自杀与他父亲在文革的自杀相提并论。不过,文革先是血统派红卫兵斗老师斗地富反坏右,后是造反派斗“走资派”官员。石先生兼具教授与准官员两种身份,可是,当今有血统派红卫兵或者造反派逼迫他吗?石先生自杀与文革的关联性何在?给石先生造成巨大心理压力的不是学生、群众,而是他所在组织的正常巡查啊?
石先生经营华西医院凡二十年,不会缺少门生、故旧,受他恩惠、与他利益勾连的人士当然不在少数,虽然他与其中一些人的关系可能不正常、不正当;华西医院的普通医生和一些社会人士则是出于纯朴的感情,认为他为华西医院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毕竟从规模上、接诊病人数量上,乃至学术水平上,华西在他治下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如今他以这样的方式逝去,他们感到同情,同时,不可否认,在他与华西医院的关系认知上、在他的功过判断和死因认识上,缺少超越的格局,价值标准比较混乱。
以我的愚见,首先,在石应康与华西的关系上,是先有华西,然后才有石应康院长,而不是相反;其次,他是院长,他履行职责,医务人员各自完成工作,病人看得起华西到华西花钱看病,所有人之间都是平等的,不存在给予-被给予、感激-被感激、崇拜-被崇拜的基础;第三,他执掌华西医院的二十年,也是中国经济大发展的时期,全国所有的医院都在过去的基础上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华西的发展因素中当然有石先生本人的才智,你可以说没有石应康的华西医院不是现在的华西医院,不过,这似乎不仅仅是一种赞美,而毋宁也揭露了他在华西医院的“独断专行”,因此给华西打上了太强烈的个人印记。须知,他是国家在华西医院的受托代理人,那种说他把华西视为家的“粉丝”,以表扬的方式,透露了他对自己身份认知的混乱。像他这样搞不清楚自己与受托管理的医院之间关系、忘乎所以的院长,所在多有,并为自身的结局种下了祸因。
有位朋友与她在华西的一位医生朋友对石先生的评价不一致,该医生朋友愤然说:“让你坐在他那个位置上,你能把华西搞成全国排名第二的医院吗?”这位医生的质问听起来掷地有声,在华西医院的医务人员中也有相当的代表性,如果说华西医院存在着对石应康的个人崇拜和个人迷信,那么,这就是他的本钱。不过,这样的假设不值一驳,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有谁可以证明,如果没有石应康,华西就必定发展不到现在的水平吗?有谁可以证明,没有人可以比他把华西发展得更好吗?有谁可以证明,石应康就一定是华西最好的院长人选,而且二十年如此吗?这个地球离了谁都转,这不是事实和常识吗?中国没有了曾经的舵手、导师,中国的地球不也没有毁灭吗?
韩愈老人家所说,千里马常有,容我把他的下一句话改为:肥缺平台不常有。华西医院这样肥硕的平台更不常有。如果说石应康是匹千里马,那也是有权决定华西医院院长任免权的领导给了他这匹千里马(而不是别的千里马)一个表演的机会——你相信石院长为此对领导感恩戴德吧?由于肥缺平台稀少,而想上台表演的觊觎者众多,不要说华西医院,就是任何一个层次的任何一家医院,院长的位置不都是很多人眼馋的么?中国社会的一个常识是,想上位者会各显神通,机关算尽。石先生是例外吗?他的家人、门生故旧知道他有没有为了得到和保住华西医院院长这个超级肥缺行贿、搞利益输送?他又有没有在从修建、药品和设备采购方面谋取私利?你们真地相信他是出于理想主义、英雄主义情怀回到祖国、为祖国医疗事业无私奉献吗?进而言之,你们同意一个人可以为了获得“为人民服务”、推行“理想”的机会而不择手段吗?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可以称为英雄、理想主义者吗?如果是这样,那近些年被抓的几乎所有贪官,举凡刘志军、李春城、薄熙来,不都在各自的地盘上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业绩吗,按照你们的逻辑,这些人是不是也应该得到同情和豁免呢?
这几十年来,中国社会形成了新“三座大山”,医疗是其中之一。如果说华西医院、石应康院长是全国、西南地区、四川医疗市场的一个主要玩家,那么,对“医疗大山”的形成、对医疗贵有没有贡献?虚高的检查费、药费里面有多少是由于贿款形成?石应康和他领导下的华西是不是只有成绩,没有坏的示范效应、医疗大山都是别的医院和玩家搞出来的?这符合常识和逻辑吗?
这是一个缺少英雄和理想主义者的时代,但是,我们不可以因此就不顾标准,把英雄、理想主义者的帽子像大师的帽子一样廉价奉送。我们已经糟蹋了大师、教授、专家的名声,是不是就别再推出言行经不起审查和追问的英雄、理想主义者了,否则,我们的社会价值标准会更混乱,那社会就更失范、更没有希望了。幸运的是,我倒是知道成都这个地界上是有真正的、不仅现在站得注而且永远站得住的理想主义者和英雄的,比方说,建议彭州石化迁址、调查地震死亡学生名单的谭作人先生。他以独立的身份、花自己的钱、为公共利益不懈地付出精力、学识和智慧,并因此在周永康、李春城时代坐牢五年。
他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对自身言行的合理合法和道义有完全的信心,因此,虽经五年的牢狱之灾,他没有心凉、不会厌世,而是更乐观更傲然更积极地活着,并继续为公共利益奔走、建言。礼失求诸野,英雄在民间。
不过,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关注的重点还不是石应康之于华西、对中国医疗事业的功过评价。这个评价我做不出,那些歌颂他的人同样不能说得清楚。他们表达的无非是一些印象、意见、情绪而已。
我关心的是他为什么好好儿的、以华西医院退休院长的身份,正在商场挥斥方遒、再造辉煌的当口,突然就决定结束生命了。
一些人碍于个人情感,即便承认石应康先生有问题,也屈意回护,话里话外似乎觉得他既然有苦劳有功劳,即便有错、有罪,也应该抵消,连查都不该查。查了就是体制有问题,有人还把他的自杀视为全节——这言外之意是说石先生死得好、死得其所吗?石先生本人和他的家人会同意吗?
功可以抵过吗?
制度有缺陷,个人就不用承担行为后果吗?
如果说,雷洋案的焦点是警察是否造成雷洋的死亡,那么,石应康案的焦点是石应康先生到底有没有贪渎、受贿行贿行为。他的问题到底是鸡毛蒜皮,还是传说的十亿八亿?
石应康先生有为了保住位置行贿,对能够决定他位置和动摇他位置的中央和地方相关机构官员输送利益吗?
传说他在华西医院一手遮天,任人唯亲,主任、职能处室的头头脑脑多是他的亲信。是这样吗?人员任用中有利益交换、买官卖官吗?
坊间传说一条线一根针要进华西都涉及到利益输送。华西的基建量庞大,药品、设备采购量巨大,石应康先生有染指利益吗?这利益有多大?
辗转听朋友转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某人是某进口设备的西南地区总道理,为了推广该新技术新产品,召开产品应用说明会、赞助学术研讨会,大把投入、辛苦奔波三年,终于华西医院决定不经招标,直接指定采购他代理的产品,可是,临到头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厂家告诉他,华西医院致函,明确表示不从他的公司买,而指定厂家临时授权给另一家与厂家没有代理关系的公司。他几乎破产、几乎跳楼,却也无可奈何:这是华西设备处长的意思,是石应康先生的指令。那家由一位美女老板经营的公司什么来头,大家都可以猜想能不能超出这四种可能:第一,这是石应康先生家的公司;第二,这位美女老板是石应康先生的特殊关系人;第三,这是石应康先生上司或者他想要讨好的人的公司;第四,这位美女老板是石先生上司或者需要讨好的人的特殊关系人。
昨天我才听说,一家代理法国某种材料的公司也遭遇了类似的待遇。
还听说购买国外医疗设备、药品的时候,国外厂家、商家直接把回扣打入石先生在海外的账户。
这些传闻都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吗?
二十年华西院长其实也是二十年江湖惊涛骇浪,石应康是见过大风大浪大场面的人,历年来他被举报不少,怎么过去他都没有心凉,而这次却心凉了呢?是不是因为那会儿他的保护伞够铁够强大,从中央到省市,他捡得平、搞得定,而这次他感到大势已去?
那些感慨他被卸磨杀驴的人,试图把他的问题归咎于制度。腐败与制度设计缺陷的关系如今在中国已是常识,在这个意义上,追问制度、完善制度是有必要的,我也在这个意义上为石先生之死感慨:成也制度,败也制度。
但是,我们可以承认个人有一定的选择自由吗?有人说一旦进入体制就必须按照潜规则办事,不贪不腐都不行。但是,不参加游戏的自由有没有?参加以后,如果不认同潜规则,退出的自由有没有?
石应康先生到底有没有贪腐及其它违法乱纪问题?有人说即便有,可能也会因为人死了,不再追究;也有人认为会考虑医务人员的情绪、担心进一步加剧公众对医疗界的质疑和医患矛盾而大事化小直到化无。果真如此,石先生家人、支持者可能会觉得安慰,却也是很多心虚说者的担忧和反对。他们希望继续追究。
继续追究、不追究都是有可能的。无法推断,我也不关心。无论如何,一个人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果可以因此给他曾经服务的政府、社会一个警醒,采取切实的措施,比方说,有序开放医疗市场、加强医疗行业的法律法规监管和行业自律、加强媒体和社会监督、限制公立医院一把手权力、真正施行公正公开透明的基建和药品设备采购招投标制度、完善财务审计审核和财产申报、杜绝人员任用中的独断专行,则解除石女士和石先生支持者抱怨的导致石先生行为失范并最终自杀的制度问题、社会问题有望,未来可以犯下石先生那样的错误、像石先生那样自杀的院长会减杜绝,那么,石先生就没有白死,就是最后为行业做了一个巨大的贡献。
石先生已经以其绝然一跳结束了他和世俗世界的关系、恩怨,他的贪腐也许大也许小,官方也许继续追究也许到此为止,世人的纷纭说法对他都无关紧要了。只不知他魂归何处。毕竟他并没有为自己在生的行为接受审计、裁判,没有付出世俗的代价,留下诸多未了的公私问题。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每个人的所作所为自知天知地知,在灵魂转世、末日审判的时候,都将接受无所不知的上天、上帝的公正裁决。
世俗的审判可能缺位,上天、上帝的审判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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